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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有一天男人用理論與制度建立起來的世界會倒塌,她將以嗅覺和顏色的記憶存活,從這裏並與之重建。』

-朱天文/世紀末的華麗

Self

 

高樓的風吹漲你的影子,滿的像是一個氣球,隨時起飛逃離這個城市,灰暗急促以及帶著化學氣味的。這世界和你是陌生的,其實你都明白世界是早就在發生的事情,對你我來說這個世界都太早熟,早在誰也還沒準備好,就已經瀕臨死亡,就像這個邊線,只要往前一步,風就會帶走你,僅有的所有。透明的感覺擴散湖泊藍,四肢展在菸後般的霧氣裡,或者換個方式來說,霧氣充盈你的肢體、軀殼和腳踝,隨時因風而聚散。

 

別離的時候也是那樣,空曠的房間,乾淨的桌椅,期限到期的前一天,已經收拾好所有的東西,包含呼吸,你所居住的地方更接近海,四季都接近潮溼,沖刷礁石的聲響在你的耳膜迴盪不安,你總會不時回頭,殷殷盼盼地害怕足跡就這樣消失在灘沙上。歸去的時候會不會想起離開的時候,坐上畢業旅行的那天,車身猶新,窗外漸漸漸縮小的校園,歡呼聲不需要麥克風滿溢車內,揚著青春的歌聲,不言而喻的興奮讓所有人的臉孔都煥然一新。等到旅行快結束的時候,我們所想的又是如何回來,我們明白我們不可能一直流浪,穿梭不同城市而不帶著任何的重量,或者我們明白我們不能待在相同的地方,所以必須時時別離又相聚。放在桌角的紀念品,你偶而會感到疑惑,為何當初在櫥窗裡見它時,會感覺到它在發光,甚至發出聲音喃喃念著要你帶它走,而現在卻是與你的生活那個不搭調,它似乎在說明一種哀傷,如果有表情的話,肯定是低落的,就像你以為愛上一個永恆,而永恆比你所想的還短。但只有別離的時候我們才會想到時間的瘦弱,你會發現死亡其實就在這瘦癟的軸線上,等到重量超過了,就輕輕折斷。

 

折斷的那天,那天也許是好幾天之後了,他的時間靜止在這,你靠著記憶,你因考試鍛鍊出的記憶力,努力記得他,說過的種種、動作表情以及常穿的顏色和嗅覺,你無法精準說出那是什麼味道,你可能會說像是黃昏的味道,每當有人這麼問你,黃昏是什麼味道,你卻也只能乾笑。黃昏在海上的時候,活像在生育另一個自己,一樣金黃的身影脫胎至搖晃的水影,原先只有一個小點,在X光前都無法被注意到的小點,沒過多久就吹漲成一枚巨大的金半球,與天空的部份恰巧整合成一個完美的圓,紅暈在從金色的邊線暈開,好似在燃燒,然後只在那個瞬間,也許是古人說的無限好的時刻,接著光澤黯淡枯朽,剩下更深沈的藍和隨風而來的鹹味。

 

你窗台上遠眺,這個所待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地方,它的長相跟你第一天一模一樣,所有的樓層、階梯、以及店面的擺設都是相同的,你沒把握記著些什麼,也許記得的那些都是你的假想,並不真實存在,亦如那些童話邊緣的城市傳說,紅色的聖誕節老人、移動的雕像和女鬼橋都是一樣的。說起那個憂傷的故事,你曾想像過她的真實存在的可能,幾乎是零,只是在每個人向旅人提起的時候,都像真實的,而他們不斷在傳送或者複製,而她似乎就活著了,就在那個地方,第十二階回眸,笑,可幸的是故事到此結束。第十二階以後的故事只有記憶,陰風和白影,許是一個塑膠袋,印製著便當的油漬發光,或她也活進你的世界裡和這個橋或樹影或夜晚時微黃的路燈。

 

就像風一樣的存在,沒有消滅,也沒有確實的存在,高樓你的影子深墜,猛然想起那些未曾看過的驚悚片,穿進那些你不經意看到海報所想像的對白、口吻和死亡,那也被人所想像的死亡,然後,輕盈地如紙片摔在凹凸難平的柏油路上,有血漬或無血跡,我都看著。我看著你的死亡,是多麼寧靜的,我以為會是驚天動地的,崩壞一個世界的末日,海嘯加上地震,暴風加上豪雨。我想頂多是一點灰暗,陰天,濕度70%,氣溫25°C,肯定沒有下雨,摸摸眼角,乾似沙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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